人间红尘

逢失眠便会想爱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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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诸葛青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大晚上喝奶茶这件事了。

  一点点的乌龙奶茶被他喝去半杯，茶香尚留唇齿，咂咂嘴，半糖去冰，他想起先前老王总埋怨自己的一句话：年轻轻轻的老爱喝这些冰的东西，一点都不养生。诸葛青想来便是一顿好笑，难不成要跟着他老人家天天枸杞泡水喝？阿青喝不来那味儿，倒是默默养成了把加冰改成去冰的习惯。

  乌龙茶不错，就是喝了晚上要睡不着觉，诸葛青不当回事，他还年轻着呢，身子骨经得起折腾。他平日不跑不窜，自打罗天大醮那阵子跑出了诸葛村，这心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似收不住，噔噔噔地往外头跑，俗话儿大不中留恐怕就此应验，好在家里也深知这个道理，便放任他自由去了，日子再往后数，他跑去北京的次数便更加频繁，差点叫人以为是打算在北京买房定居——他倒想呢，浙江往北京的机票在他手上捏了一大把，六合彩似的，那时候他就有点懊悔了：嗨呀，人算果真不如天算，早知这样当初去北京读个大学该方便很多了。

  要说他这么频繁地上北京好似赶考是为的什么呢，还不是为那个牛鼻子嘛。

  偶尔闲暇时他在家辅导小白做作业，诸葛白两只大眼睛望着他一眨一眨说：老哥，你别老往北京跑行不行，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问谁作业……阿青听过继而疯狂笑他：“你找金猛呗！”

  这顿明里暗里的挪揄把诸葛白气得，当时就要窜起来拿一卷小学生算术大全谋杀亲哥：“老哥我告诉你！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北京就是去找那个牛鼻子！要让咱爸妈知道……”

  知道能咋？诸葛青撑半边脸问他，笑盈盈的。

  “唉！咱诸葛家后继无人啦！”

  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，他跟王也谈恋爱，算不上光明正大，但也不藏不掖，这年头谈个同性对象，算不上什么稀奇事。可也怪他诸葛青先前玩儿得太野，狂蜂浪蝶身边自是百花开，倾慕他的小姑娘要排队领号的多，人气一点都不比龙虎山张真人来得低，可这不是偏偏犯在他王也手上了？往后还不知要被祸多少年，而王也打红尘里来应他这一劫，自个儿却也栽进潭桃花池，与他共溺其中了。

  可这异地嘛，两颗心之间隔着这层层叠叠一千三百六十七公里，是挺远了，诸葛青庆而与王也不是异国恋，要不然光着路费算下来，可真得求他王总包养自己了。

  

  此刻是凌晨刚过一刻钟，算也知道他家王道长这会儿已经是在梦里仙游，这人活得太养生了！不烟不酒不嫖，硬生生活成一个当代最流行的词：佛系。可他揍起人来一点都不佛，诸葛青想，又惦记起王也在碧游村时喂自己吃一嘴土的情形，夜深人静总容易勾思绪万千，不能小瞧一个天蝎座的人该有多记仇，就这事儿他至少还能再提一年。

  这下可不就又想起他的王也了嘛，爱人之心尚存，一颗好心脏为此跳动得热忱。

  正巧诸葛青的眼睛落到那杯喝去一半的一点点了，突然之间想起在微博上看到的土味表情包，打心底笑起来，一弯弯了嘴角，乐得眉尾都要扬起。

  于是他过去，从桌上拿起那杯一点点，又开了手机自带的前置摄像头要自拍，这人生得好看，自拍都不消带什么滤镜B612的，他倒听张楚岚说过那什么西南毒瘤的王震球自拍还带滤镜，娘么兮兮的。可他懒得折腾这些，拿起那杯贴到脸旁，带LOGO的一面朝了镜头，嘴一抿眼一弯，咔嚓一张就是顶好看的自拍，完事儿继续咂巴咂巴喝奶茶，又紧急下了个美图秀秀，他整了好一会儿才给加上字。

  “我有。”，俩字放到一点点的LOGO前头，他一面打，不自觉地也念。

  “想你。”

  我有一点点想你。诸葛青制的王也专属表情包就这么完成了。

  

  他对着张自拍表情包左看右看，很是满意，那肯定的了，这张人气不下的帅脸蛋儿又不是白瞎的！可诸葛青一琢磨，这好照片也有了，观众在哪呢，他是不想发朋友圈的，生怕哪位对自己芳心不死的要对号入座，分组也不成，他诸葛青明人不做暗事，不说张扬地秀恩爱，但也得低调，而后眼一斜手一抖，给置顶聊天的那位对象发过去了。

  再等上那么十来分钟，手机那头是果不其然的安静。剩下半杯乌龙奶茶喝得见了底，诸葛青喝饱了，打着香嗝便去刷牙洗脸，再往暖和的被窝里头一钻被子一裹，舒坦。

  要说老人言都是该信的么，这不发完自拍一小时，诸葛青就料想大事不好，今天得失眠。

  阿青便怀揣着一颗思人之心翻滚起来，思来又想，在心头作起了诗，他对王也，一见倾心算不上，倒是三见使他梦寐了，而后是不言与辗转反侧，纵然梦醒，他也体会到甘心首疾九死一生。

  他是会怕的人，想自己如此这般用情能不能贴到王也的心里去，也怕情深不寿，他未曾这么用心地爱人，能说的话太少，他只能用唇去吻一吻心上人，天长之地久更似蛊咒。这份爱情太毒辣了，也没有一味药能解，于是在他们相拥时，当王也在他身体里挥洒爱意的时刻，他怀抱这具为自己流汗流血的身躯，总禁不住情动要在那脖颈胸腹上留点痕迹，一个吻是一个烙印，他想把自己也这么刻在王也的心脏上。

  然后诸葛青在被子里打开了一遍又一遍微信，退出又点开的，望着王也那两个字，是他看不尽的深渊。

  于是小心脏又开始叵动了。

  诸葛青酝酿了好一会儿，想着该说些什么呢，却又想不出，像极了直男撩妹总爱找话题地情况，他与王也之间太透彻了，撩什么人，出于什么目的撩，那头手指一掐都能算个七七八八，大家都是术士，猜什么。

  他是有些闲得发慌了，这都是闲出来的病呀，该拿什么去熨一熨不可知，他只知道他现在是想王也了。

  反正闲得没事，闹闹他呗！诸葛青贼心不死，噼里啪啦一通打字，他知道王也的微信是关掉提示音的，因而胜券在握。

  “老王，我今天教小白写作业了。”

  “老王，你猜怎么着，他不让我去找你啦！”

  “这小崽子懂的还挺多，好像是知道咱俩在处对象了。”

  “他还说我们诸葛家后继无人！”

  “笑死我了吧，还后继无人呢。”

  “今天下午萌萌拉我去逛街了。”

  “我看见身衣服特好看，适合你。”

  “你说你啥时候把你衣柜里的衣服换换。”

  “别老穿那么土味嘛。”

  “其实我觉得你也挺好看，当然跟我比就差远了。”

  “你也不难看啦！就是欠收拾。”

  “回头哥给你买几身好看衣服给你整整哈。”

  “甭跟我客气！”

  “我今天喝了个一点点的奶茶。”

  “乌龙奶茶，挺好喝的，下回你也试试……”

  ……

  反正他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通按，把近几日的行程跟写日记一样交付了，看起来又像极了妻管严患者交报告，诸葛青没想那么多，闷头打着字，啪啦啪啦的，整个房间里头就剩他那点打字声响，时而枕得酸了，煎鸡蛋似的一蹬腿翻个面，继续打。

  算下来可能发了有那么三四十条消息，终于把他给累着了，句子都是分段打的，想到什么发什么，一句一句没有个完整，一下就给刷了屏，好好一个人在这被窝里这么一倒腾，身子都燥热起来，他赶快不闷头了，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身子散散热，也算是歇一歇。

  好你个诸葛青，怎么偏偏到王也手上就这么话痨呢。他在心里头损自己，咯咯直笑。

“明早老王起来该吓死了。”

  这话他在心里没憋住，提溜到嘴边漏出来，止不住地带了嘴角，笑意丝毫未有松懈的模样。就王也能得博得他这番心心念念了，也算是一项殊荣与特权。

  王也这时候肯定是不知道，在他睡觉的时间里，一个活泼的诸葛青能跟自己玩出这么多花样出来。

  发消息发累了，诸葛青划动屏幕，纵观整个聊天记录都是自己的，还莫名生出点成就。再往前翻，他与王也的那些对话其实很稀少，寥寥数字的，看不太出来这是一对恋人的聊天记录，王也这人话少，有什么回复都是简短的，也是不爱打字，遇上什么讲不清楚，哗一通电话就挂过来，简直是那些来电恐惧患者的克星了。

  诸葛青翻看着，冷暖自在心中留。

  他挠破了脑壳，想着要不要努力一把，争取把这次自言自演的消息轰炸刷上九十九条，待明早王也起床一看那99+的消息该是个怎样的脸色，想必是不太好看的吧！阿青想到这又要笑了，又苦了自己，实在想不出点什么可发，内心一阵踌伫，手指头从了心，很快又打下一行字：

  我爱你。

  他看着这行字，恍惚间有错觉这是在梦里打出来的，大拇指落在那发送键上方，迟迟不坠。

  诸葛青觉得这太矫情了，也觉得这很吓人，爱这个字不难打，但要说出口还尚缺勇气，他真心待人不假，爱他王也不假，可这面太薄，竟是有些羞耻心上了头。

  犹豫过后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，嗒一声，一句我爱你，映黑字绿底地跃动上去。

  我靠，怎么发出去了。诸葛青即刻冷静，花了前后不到三十秒时间重拾自尊心，短短几秒时间足以烧红他一双耳朵一双眼睛，赶紧去按了那句话，啪地撤回了。

  于是在他这么长一串聊天记录里，赫然留下一个灰色框架：你撤回了一条消息，重新编辑。

  重新编辑个鬼啦。阿青气不过自己，转手摁灭屏幕，被子又一卷企图去战胜失眠了。

  “叮。”

  屏幕不经他同意地兀自亮起，在一片黑里头明晃晃地刺人双目。

  诸葛青翻回去看手机，思索这大晚上的谁还敢来扰烦自己，抓过来划消息。

  亮起的屏幕上只有那么简短的一句，紧跟在那灰框框后头，没有一点征兆，就那么直白地跳进他心里。

  “嗯，我也爱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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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见未必倾心，但或许二见就痴情了。

这爱人之心不死，爱一日便思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