［也青］《东风恶》
情深不寿，慧极必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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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诸葛青喜欢上王也的第141天时，他们去看了日出。
“老王，老王。”，阿青走在后头，喘一口去接上气，整个要死要死的样子：“你等等我。”
你们年轻人平时就是缺乏锻炼。王也打前边三步一回头，身后是甩开半条石阶的诸葛青气喘吁吁，他顿一顿，手指头吊着保温杯甩。
是，比不上您老人家老当益壮。诸葛青喘过气儿了，勉强三步并一步地奔上去，好容易才到了他身边，见他抬腿又要走的样子，也矜持不住了，很突然地伸手去扯住一只袖子。
“怎么了？要不歇歇？”
王也侧首回来看他，迎微凉的晨风，目光放在片暗里，诸葛青眼睛一眯一睁，想从那双眼睛里找点什么。
他找了一会儿，松了手摇摇头：没事儿，继续走吧。
这是他喜欢上王也的第141天。
也是他没把“喜欢”二字说出口的第141天。
可这都是欲加之罪啊。怪不得他王也这般让自己爱上，更怪不得东风卷红尘，于是他成为了一个明白人，细细密密地将这141天里心上豁出伤口一道道缝好，滴水不漏，就差要往这心上封一层蜡。
真是好可怜。诸葛青想着。
他此刻在王也身侧走着，天是还没亮的，清晨五点的山里还算安静，除却花草厮磨叶落地，一座山里仅剩些刚醒的鸟啼，诸葛青原是不胜困意，可经由一番山路弯曲的折磨，眼下也醒了个七七八八，再偷看一眼旁边的人，他便全醒了：是了，他在这里，我在他身边，这是真实的。
诸葛青走在石阶上，一步是一个湿黏的脚印，其实他有时总有些错觉，好像要花尽全身力气才能在这个人身边站稳，这时候的王也没有说话，也没有看他，这叫他有了很多多余的心思去想七想八。暗恋是这样的，一个人驻扎在自己心里，他却始终不觉得踏实，对自己身处何方也很飘渺：可自己究竟是想在王也的心里谋一个什么呢？三省自身，他对自己的心意了解得越透彻便越恨，于日递增，同样的凡尘俗世，一方水土一方空气养出千变万化不同的人，独独为这一种倾心。所以才觉得自己可怜了！诸葛青知道自己生不成他人的模样，也活不出能让自己满意的态度，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日过去，他依旧可以站在这个人身侧，却还是怀抱一身胆小怯懦地在活。
纵使一弯眼能游乐人间，却依旧不洒脱，不痛快，不自由。
在这场单恋里诸葛青把自己放到一个很低的位置，他不期待能有什么好结果，也不期待能开出怎样的花。此时此刻他就在王也身边，是以一个友人的身份来相处的，他不能逾越，心里却有妄念草长莺飞，这才是最折磨人的，恨一世聪明绝顶得糊涂，到头来还是落得心里空荡荡，这一身铁骨铮铮把自己硌得慌。
“诶，老青。”
他是低着头的，忙着把心里那个滴水的水龙头拧紧一些，好不再想些什么，眼睛钉在地面上，这时候前头一个声音响起来唤他，打碎一潭池水。
王也在一个水坑前落足，转过来看诸葛青驻步不前，把那个三心二意的叫醒了，继而朝他伸出一只手，作迎接的模样。
地上的水坑其实并不大，就是中间积了水，一汪泥泞的，这一脚下去指不准要脏鞋脏裤脚，王也在那头等他跨过来，手还在半空中等着。诸葛青这下缓过神，望着那只手心里不住动一动，思索过犹豫过，心里响起一个声音：去吧。
于是他魔愣了一样，将自己的手伸过去，在那片温热中放下，再一抬腿跨越过，十拿九稳地在人身前落定住身子。
“谢啦。”，他又弯起眼睛笑了，却将自己从那片期望许久的温热里抽离，指尖尚存一点温度，和从那掌心里摸来的一点水份，他捏了捏指尖，又攥起。
浮上心头的丁点欢喜都是昙花一现，诸葛青知道，于是又掐死了一朵花。
折腾过大半个钟头，他们可算是爬到这山的最顶处了，王也挑的这地儿好，人烟稀少，加之最近降温，前来看日出的人少去大半，他们是来得早了，天还蒙灰，远处另一山头还没见着什么光亮，估摸还得等上好一会儿才能见着日出。
啊累死了累死了。诸葛青嚷嚷着一面拿手扇风散热气儿，一面兜兜转转找了块适宜看日出的干净石头坐下，王也转悠过来，端详过花花草草长势喜人，心情甚好，迎了一点微风在他前方驻足，拧开保温杯咕咚咕咚喝水，诸葛青在后面望他背影，望他侧过身，一仰头，嘴唇贴到杯边去，饮水时的喉结上下滚动，一双眼睛也是随了那颗圆，上上下下地看。
这时候他又开始想了：我喜欢他什么呢？
他想起当初对傅蓉倾诉衷肠时说的话了：我喜欢他不假。可你喜欢他什么呢？从觊觎到嫉妒，从仰望到平视，从远远地望他再到站在他身边，他在王也的身边呆得越久，越想不出自己为什么喜欢他。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想过，在北京刚落下第一片雪时想过，在喝水的时候想过，在穿衣服的时候想过，却始终没个答案。他若是能想出个缘由来那倒轻松了！如果是图色相，还有那么多好看的小姑娘在等他垂青，要是说王也有趣嘛，他其实也没那么有趣，诸葛青就在这么投入进一片爱意，甘心首疾啊，他以前不曾体会过这种苦涩，可就在爱他的这短短141天里尝遍了很多情绪。
真是好可怜，求而不得亦是苦的，所爱隔山海亦很苦。他做不到洒脱抽身，也不甘世俗，自信且自卑，并自知自觉。爱人爱己终不是什么轻松的事，更何况还要去体会人生八苦八难。
诸葛青看着他，看他身后的太阳一点点探头，光照大地，给王也渡上一层金光，当下他居然产生点想要朝拜的错觉。
老青你看。
王也在那片金光里转过头来看他，眼睛还是垂的，背了光，难以规避地发现那双眼睛有多好有多亮，照到诸葛青的眼睛里成了新的太阳，他徐徐生辉，他生生不息。
好看好看。阿青笑着应他。
他喝着手里的矿泉水，尝到嘴里是凉的，而这份爱情喝下去灼烧了胃部，久了要穿上一个孔，痛到不敢再作。
怀抱着这颗爱他的心，诸葛青迎来了第142个日出。
王也迎着风来，此刻又站在风里，一卷东风把他气味带到他的生命里，诸葛青嗅着似是吸食蛊毒，流进五脏六腑，在血液里潺潺流过全身，又揉进岁月里——他不知道还会爱王也多久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不爱。只是在此刻看着他，诸葛青竟生出了些很满足的感觉，一双眼一双唇，开开合合，有好几次递到嘴边了，他又咽下，周而复始。
阳光作祟，使人爱意涌动，他没耐住其中一次，就那么望着王也，鬼使神差地，张口去唤：
“王也。”
王也，我。
王也在他面前落下一个背影，初升的太阳给他描出一个极好看的边沿，闪闪发亮的。
他是听见了，却没有回头，待风卷过发稍起起落落，他依旧目落在远方。
我知道。他说。
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了，面色坦荡，呈一个很稀松平常的模样，诸葛青所熟悉的模样。他还是那个王也，是诸葛青在孤独作伴的日子里哭泣着能喊出的那个名字。
“对不起。”
他终于哭了，在他爱上王也的第142天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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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十年之后仍戒不掉这颗爱人的心，但也步不进任何一处红尘。
